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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南大学读博士

送给我所有的朋友们。

2017年秋天,我辞掉了林科大的工作,来到中南大学读博士。

这是一个没有经过太多思考的决定,我想得很简单:考上了,就去读;考不上,就继续工作。我不喜欢刻意去追寻什么,只想跟着内心的节奏和生活的潮水顺其自然地往前走。

我早已经习惯了校园生活,绿树红墙,永远青春的面孔,阳光把风照得透亮。我住在校本部学生四舍,在岳麓山里。每天早晨7点10分的闹钟,睁开眼就是晨光。走到对面五食堂吃早饭,通常是一个酸菜肉包,一杯粥,一个鸡蛋。吃完早饭后沿着小路往山下走,路过学生二舍,路过篮球场。天气好的时候,树影摇晃在地上,心里会不自觉地泛起一阵喜悦。上课的地方在升华楼7楼,我通常是第一个到的,我喜欢一把推开教室的窗子,夹杂着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满眼都是岳麓山苍翠的轮廓。

第一学期课很多,几乎每天都要上四节。我享受着用一个学生的目光去欣赏我的老师们,他们风格各不相同,或严肃或活泼,或温文尔雅或洒脱不羁。看着他们我不禁会去回想自己曾经站在讲台上的三年时光,我在我的学生心中是怎样的。如果毕业后我再次回到讲台,或许我会比以前更加充盈。偶尔我也会走神,被窗外的鸟叫夺去了心思,在笔记本上写写诗画画小人图,或是和同桌传小纸条,偷偷摸摸捂着肚子笑,下课铃一响瞬间精神抖擞。我喜欢我们的课堂,在这里我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自由,每一分每一秒,我的思想和我的心都完整地属于自己。

我最喜欢的一门课叫“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选读”,上课地点在新校区教学楼D座。每周二一大早我和同学们得赶到新校区去,天气好的时候大家索性一起骑电动车,身边全是飞驰的少年,背着书包成群结队往教学楼那边涌,风从耳边拂过,到处都是鲜活的青春。这门课是一百多人的大课,大家年龄跨度很大,怀着各自的想法与心愿坐在一起。老师的课件很简洁,只是摘抄了马克思书中的一些经典段落,但他总能用兴致勃勃的语言和轻快的幽默把艰深晦涩的篇章阐释得妙趣横生。他不拘泥于书本,用自己的眼光审视经典,说到兴头上会不自觉激动起来,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甚至手舞足蹈。我坐在离讲台最近的位子上,也沉浸在他的沉醉中。学期快结束时天气特别差,新校区没有空调,来上课的同学少了,坐在教室里冻得手脚冰凉全身发抖。老师还跟之前一样,不管台下坐几个人,依旧讲得激情澎湃,眼睛里闪着光。

我知道,那光源自热爱。

下课后同学们会结伴去食堂吃饭,一路沿着山坡往上走,广播里放着周杰伦的歌,校园里热闹非凡。去的最多的是五食堂,那里有我爱吃的板栗烧鸡和山药排骨汤。读博后食量陡增,几乎每顿都会打四个菜,吃个精光。偶尔遇见小学妹,“学姐学姐”叫得格外亲切,心里便乐开了花。五食堂很大,南北各有一间大厅,我们常坐在大厅与大厅相连接的过道里,那里有一架钢琴,经常会有看上去特别理工的男生坐在钢琴前弹奏,琴声与食堂里的喧嚣交织在一起。这似乎是中南的惯例,每个食堂都摆放着一架钢琴。我不由想起伦敦的火车站,来来往往的旅客和纵横交错的铁轨,陌生人坐在钢琴前,琴声穿过人群。有时候同学们一怂恿,我也会去弹一两支曲子,琴键几乎失去了弹性,延音踏板也是坏的,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食堂里坐满了年轻的学生,大家大口吃饭大声说笑,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繁花似锦不谙世事的青春。

没有课的下午我就骑共享单车去学校附近的咖啡馆看书,去的最多的是书院9号。我把电脑和文献装在布袋里,放在单车篓子上,沿着麓山南路一路风驰电掣。有几个星期天气特别好,秋天的太阳把毛衣晒得暖暖的,我踩着踏板哼着歌,从公交车和小轿车之间穿行而过,觉得自己特别拉风。路两旁的树上全是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阵风穿过,叶子簌簌颤动,抖落一地的阳光。骑在单车上我觉得特别幸福,有种一无所有却拥有整个世界的惬意与豪迈。我想起很多年前的北京,我也是这样骑着单车去清华去北大,在中关村明晃晃的日光下享受只有自己才清楚地自由。骑到湖大综合楼把单车停好,身上全是汗,提着电脑快步走到书院9号,要一杯不加糖的桂花乌龙奶茶。服务生会反复提醒我三次,不加糖真的不好喝,我说没关系,我每次都不加糖。到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我们已经混得脸熟了,不等我先开口,他就会说:我知道,不加糖。

这种熟悉的感觉,真好,仿佛世界都与我为友。

黄昏时分我通常在宿舍练琴,有一首维瓦尔第的协奏曲我拉了十年,仍然会在两个关键的地方卡壳。拉到夕阳沉沉欲坠,夜色来势汹汹,拉到自己满头大汗,全身发热,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从心底升起。很多个夜晚我便独自一人走到新校区的图书馆去看书,看书的时间远比花在路上的时间短,可我喜欢这样来来回回反复折腾的路途。无数思绪和画面在脑海中展开,忽明忽暗,最后都模糊在一片光影之中。图书馆里特别安静,随意找一个角落坐下来,认认真真地去咀嚼一本书中的逻辑,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离开,又独自一人闯入夜色。

如果时间还早,又忍不住去操场再走几圈,有很多夜跑的学生,还有谈恋爱的情侣,抬头能看见清晰的云影和月亮,岳麓山上的灯火隐隐烁烁。我已经忘记了那些夜晚我在想什么,我只记得有些时刻特别理性,可另外一些时刻又轻而易举被某种情绪牵动,心中涌起一阵潮水。10点半左右回到宿舍,端着脸盆去楼道里的公共浴室洗澡,碰见人多就得排队,只好在心中默默背诵一篇古文打发时间。睡觉前还要再抄一首诗,一笔一划一行一行认认真真地抄在干净的纸上,心中平静而欢喜,这大概是一天之中最幸福的时刻。我深知这种喜悦无法描述,就像无数日常生活中细微的仪式感,在心田上日复一日地耕种,我握着锄头,就看见了花。

躺在岳麓山脚下的宿舍里,每一个夜晚都很安心。

在这半年里,我几乎每周都会去爬一次岳麓山。从校本部云麓山庄后面的台阶往上爬,很快可以到山顶。秋天,山上满是落叶,踩在脚下咔吱咔吱地响。我熟悉清晨的岳麓山,正午的岳麓山,黄昏的岳麓山,夜晚的岳麓山,熟悉山中的每一条大路和小径。累了就在山顶的茶颜悦色买一杯三分糖的深深乌龙,坐在临风的凳子上,喝完了再下去。有时候索性一口气上山下山,然后走到麓山南路的茶加荟买一杯青雾,喝下第一口,就心满意足。是啊,麓山南路永远热气腾腾,川流不息,市井和青春蠢蠢欲动,平凡与伟大都触手可及。

周末我就坐立珊专线去河东,绕出大学城,过江,在太平街口下车。我会在时光之尘咖啡馆呆一整个下午,看书或者写作,等暮色浸满天台,就跑出去拉一首曲子。有时候顺路去逛逛附近的书店,买一本名字好听或者封面好看的小说,《德米安:彷徨少年时》是去年的最佳收获。回家路上再去一趟花店,买几只桔梗,玫瑰或者雏菊。我喜欢一种叫狂欢泡泡的蔷薇,橙红色,像一团火,看了忍不住让人爱上生活。周末的晚上我住在自己家中,打开音响,放自己喜欢的曲子,把花插在瓶子里,然后给远方的朋友打电话,告诉他们我的生活。

我告诉他们,我在中南大学读博士,很充实很幸福,还很自由。

是啊,很自由。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自由并非随心所欲,而是把生活的节奏牢牢握在手中。在这半年里,我按时起床,入睡,吃饭,散步,按时学习,也按时娱乐。我依然去咖啡馆,去听音乐会,去看话剧, 去排练,去主持活动,去坐地铁公交在城市里穿梭。我知道,我不需要着急,也不可松懈,只用保持自己的节奏一步一步往前走。我一直都生活在自己的度量之中,我熟知自己的喜好与厌恶,棱角分明,界限清晰。我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我只是不愿让其他人的标准代替了自己内心勃勃跳动的尺度。

但我没有告诉我的朋友们,我孤独、焦虑而且恐惧。生活总有另一面,其实每个人都很清楚。在这半年里,我拒绝了许多朋友的邀约,更愿与自己相处。在无数漫长寒冷的夜晚,我一个人抱着电脑从校门口走回宿舍,脑子里拼命挣扎想要厘清一些逻辑和思路,躺在冰冷的床上,焦虑得辗转反侧。读书是苦的,只有读过的人才知道,这种辛苦根本无法言说。在短时期之内,读书无法带来任何回报,一切意义和希望,都只能靠自己去赋予。我没有告诉我的朋友们,有很多次,我都想放弃,我不想读了,我想找一份简单的工作,结束无止境的思考。从小到大,不管在哪一所学校念书,我永远是第一名,可这个博士,真的读得我特别辛苦,特别受打击,甚至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但第二天早晨,我又在岳麓山的晨光中醒来,强烈的幸福和无畏感又浸满全身,我告诉自己,所有恐惧和焦虑,都是梦。

在岳麓山的这半年里,日日夜夜我都在做梦,而这些梦,让我更加接近真实的自己。我逐渐看清了自己的轮廓,看清了自己的喜怒哀乐是如何生长,又如何消逝,看清了自己的丑陋与美好,复杂与纯真,懦弱与勇敢,锋利与温和。这一切让我能更坦诚地去与生活相逢,在知晓了内心的脉络后,我终于可以从容地与生活相拥。

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我和同学相约去五食堂合奏,她坐在那台破旧的钢琴前,我拿着小提琴站在她身后。离开饭还有一个多小时,食堂里很安静,只有几个埋头自习的少年。我们反复练习一首曲子,练到手心生出汗水,我抬头,钢琴后的窗子上写着一行字:化腐朽为神奇。窗外就是岳麓山凛冽的西风,可那一刻,全世界的积雪都消融,我的心里满是春天。

一学期就这样结束了。

大年初二我回到自己的故乡,津市。在这座温暖的小城里,走两步路就会遇见一个熟人,大家用简短的话概括着自己这一年复杂的生活。有人换了工作,有人刚结婚,有人在创业,有人去了新的城市,有人只是笑一笑,说:“你还是老样子,改天出来聚聚。”

“我在中南读博士,欢迎来岳麓山走走。”

“读博士!哇,好厉害。”

“没有没有,又苦又穷。”

我知道,这些轻描淡写的句子背后,每个人都有自己五味杂陈的故事,越长大,越不愿去诉说。可这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又在故乡重逢。大家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一群人疯疯癫癫在街上游荡,一起看晚场电影,一天吃五顿饭,玩狼人杀到凌晨,在夜市摊上大口喝着啤酒。在故乡每个人都原形毕露,解下一年心事重重,赤裸裸地面对彼此,这时候,我才发现,时间改变了很多。少年的眼角生出了细纹,油腔滑调成了家常便饭,还有越来越模糊的过往,和愈发触手可及的未来。

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时间不可回头。我在家中的书柜里随手翻出了一本以前读过的诗词注解,还有我当年的笔记,在几行诗下划了横线:

“盛年不重来,

一日难再晨。

及时当勉励,

岁月不待人。”

我想起很多年前,还在读高中的时候,我在升旗仪式上发言,我说我以后要成为艺术家,然后对着操场上几千名老师同学唱了一首歌:《我的未来不是梦》,还把歌词改编成了自己的版本。大家都震惊了,我站在台上,觉得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那时我还是个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心中是一望无际的田野。那时的我会在晚自习结束后去黑暗的教室里练琴,会一个人坐公交车去旷野里吹风,会在语文课本的空白处写意气风发的诗句,会路见不平挺身而出,也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人痛哭流涕。而如今,当我走在中南大学的绿荫下时,我依然能感受到曾经的这一切,它们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固执,洒脱,爱憎分明,理想主义,以及,永远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

去读博士之前,妈妈问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你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我想了想,说:“大概是没有让生活轻易将自己改变。”

是啊,我不确定知识是否改变了我的命运,但我很确定,它至少让我坚守住了弥足珍贵的自己。在这个千变万化的世界里,我找不出比这更重要的东西。

就像我在小说里写的那样:“让我张开双臂,去拥抱风。”

让我们一起吧。

唯愿常相聚,唯愿长相忆。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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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卡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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